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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查員筆記 20250503 (1)

比無知還要可怕的是無知且傲慢。 —— A 愛因斯坦

四國已經不知不覺間步入了夏季,院子角落里的倉蘭也早已凋零。現在翻看今年春天的記錄,彷彿是三流小報上的獵奇故事。只有在最深的夢境裏面我才知道這一切並不是夢囈。

收到SERa的錄用函的時候我並不曾料到這將是走上有別於“普通”的人生的十字道口。

“白石 蒼 先生,恭喜您被本研究室錄用,請在下述日期蒞臨位於O市的本所參加爲期一天的入職前參觀活動。屆時您將親眼見證醫學奇蹟的發生……”云云。

對於醫學奇蹟鄙人毫無興趣,但是得以在研究所畢業前尋到知名研究室的工作,確實省卻了我很多的焦慮不安。在我至今爲止短暫的26年人生中,除卻祖父賦予我學習精神分析的義務,對於別的事,我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節電派。

帶上我的皮質筆記本以及一副觀鳥用的單筒望遠鏡——O市附近的溼地是一個很好的觀鳥場所,而觀察無所事事的鳥類,正是無所事事的在下的興趣愛好——便搭電車出發了。

比預訂時間早了五分鐘來到用研究室。百聞不如一見,所謂的研究室是一棟清水混凝土的平房,房頂倒是有看上去頗爲豐沛的屋頂花園,O市的櫻花還沒有落盡,風揚起的花瓣從高出飄落在混凝土青灰色的背景上,有一種說不清的不安。

名叫井上的研究員接待了我,“這是我們研究室的出入憑證,請帶上萬勿遺失。”說着她遞給我一塊帶着漂亮曲面墨水屏的腕錶。腕錶上顯示着:【等級:1,進度:0】。
“難道還有篩選流程嘛?”我指着進度欄位問。
“啊,並不是這樣,這只是一個生理健康狀態監控設備,我們研究室會要求健康狀態不佳的研究院充分休息。”井上推了推眼鏡,望向右側的天花板——儘管那裏什麼都沒有。
“謝謝解釋,那樣我就放心了。”我朝她稍稍鞠躬。即使是心理學愛好者也能夠明白這位井上小姐正在隱瞞什麼,但現在的立場,我實在沒有更多的問題可以問了。
“今天我們研究室將要進行重要的實驗,您先在等候室等一下其他幾位預訂參與今天參觀的客人吧。”說罷,她將我引進門廳背後的一個廣闊空間。

如同外面一樣,等候室內部的空間也奉行着極簡主義的風格,除了中央的室內花壇中一棵似乎要穿透穹頂的樹之外便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純白色的布藝沙發,玻璃和鋼架結構的茶几,靠牆半身高的淺灰色吧檯。吧檯邊上坐着一個長髮少女,似乎正在筆記本電腦上翻譯着外文的文獻。從少女身上白色的實驗員服裝來看,似乎是研究所的僱員。“這位是三上,也是我們研究室的研究員,”彷彿是看出了我的疑惑,井上小姐用毫無抑揚的語氣說明到,“因爲今天研究所的實驗佔用了她的工作臺,所以臨時在這裏工作。”少女聞言也轉過頭來,禮貌性地微笑了一下,“您好。”她說,繼而回過頭繼續埋首於工作——如此之流暢以至於我只好尷尬地直起鞠躬到一半的腰。“稍後也許還有幾位訪客,”井上小姐解釋着退出了房間,電子門無聲地在她身後關上。

雖然名爲三上,但似乎卻不是日本人。儘管非常柔和,但是比起五官平坦的日本人,少女的面孔有着西洋人獨特的深邃,綠松石顏色的眼瞳似乎有着異樣的魅力。“三上小姐是在翻譯什麼文獻麼?”見到她屏幕上的圖片似乎是德語書籍,我試圖用德語與她搭訕。“一些早期的研究報告罷了,因爲家父是日本人,我也從小學就在日本生活了。”她並未回頭,只是用德語回答我。搭訕失敗的我訕訕摸摸鼻子,坐回了沙發上,開始研究起腕錶:沒有按鍵,似乎也沒有觸摸屏的功能,也許純粹是非接觸式的,以我淺薄的現代電子設備知識儲量,完全沒有任何頭緒。

正在困惑的時候,電子門再次打開。跟着井上小姐進來的兩個個子明顯高於平均的傢伙,一男一女。男子穿着帆布牛仔和一件深藍色休閑西裝,內襯卻是明黃色的Tee,上面還印着大概是平成初期的動漫角色。與其說是強壯,男子看上去有一種外放的幹練感,搭配天藍色的框架眼鏡,在這片黑白灰的接待室裏仿佛是另一種畫風。男子也毫不掩飾地上下打量着我。“我叫白石,是即將入職這裏的研究員。”不知怎麼地,大概是被他的氣勢影響到,我自我介紹起來。“馬化騰,這邊的外聘電腦專家。”他衝我伸出了手,我後知後覺地與這位馬工程師握了手。儘管口音上完全聽不出來,但男子似乎是來自中國。今天的外國人含量真是高呢。

“啊,我叫清原和子,”女生也燦爛地招呼到,“是個偵探。”這難道是某個死神小學生電影麼,我心中暗暗吐槽。“雖然說是偵探,其實更像是自媒體從業者啦!”她笑着說,“畢竟,與其找丈夫妻子出軌的証據之類的,還是揭發黑心企業的黑幕比較有意思呢。”清原小姐的打扮看起來完全就是在原宿街頭無所事事的太妹女高中生,然而她的身高卻形成了巨大的反差。雖然穿着深灰和粉色的運動衫,但是從體格上看上去似乎比馬工程師還要健壯一些。“叫我和子就可以了哦。”她比了一個kirakira的手勢,不知怎的,比起可愛,看上去更像西部牛仔吹走槍口的青煙異樣令人折服,顯然,這應該不是建議。

正在我們試圖尋找話題的時候,井上小姐再次打開了門,帶進來一位身着卡其西裝的女子,怎麼看都是社會精英的樣子。“石川醫生,也請您在這裏稍等一下,一會兒負責實驗的組長就會帶您和您的助手”她示意了一下我,“熟悉本所的設施。”名爲石川的醫生點點頭衝我笑笑。“我叫白石,今年綱要從研究所畢業,主修的是精神分析以及心理學。”我向她再次介紹自己。“石川秋,神經科醫師。看來以後我們就是拍檔了。”石川醫生的遣詞造句和她年輕的外貌意外地不符,反而讓人很難確定她的年齡。

一番自我介紹完,衆人正不知說些什麼的時候,突然門外走廊卻傳來了警報和混亂的腳步聲。仔細分辨的話還有一些聽來十分驚恐的慘叫。

“實驗意外了,迅速撤離……”衝進門的井上小姐還沒說完便詭異地倒下了。她的額頭撞到了茶几邊緣,而後,“咔嚓”,彷彿是最不可能的聲音之後,從脖子處,井上的身體斷裂開來。她的腦袋,在地上滾了幾圈,落到了偵探和子的腳邊。我們圍上去檢查這詭異的狀況,而後發出了各種乾嘔:脖子的切面仿佛是石頭被從中間鑿開異樣光滑而平整,而氣管以及食道卻還保持着柔軟,在緩緩蠕動,當然頸動脈也整齊地斷裂了,但鮮血並沒有噴射出來,反而是紅色的血液靜靜地流淌出來。

“這可真有意思,仿佛是所有肌肉都石化了一樣。”從最初的震驚中首先恢復過來的是石川醫生,儘管依然有些恍惚,她依舊診斷起來,“連神經束似乎都是被硬扯斷的。”話說到此,她又皺了皺眉。光是這種描述就令我牙齒發酸。

角落裏的三上小姐不可思議地看着我們:“各位,我們儘快逃離這裏吧!” 衆人才恍然想起來,立刻往入口處移動。走出等候室才發現走廊裏七歪八倒了很多跟井上小姐一般的石像,栩栩如生的臉上都映着絕望而恐慌的表情。

入口處的自動門並未因爲我們接近而打開,反而,門口的電子門鎖上閃爍着紅光【等級:8】。“不可能的,”三上小姐失聲叫起來“就連所長的權限也只有等級5才對。”說着展示給我們看她的手環,手環上顯示着【等級:2 進度:0】。無法打開入口處的大門,我們不得不退回到接待室,這時候和子低聲說,“你們看接待員小姐的手環。”順着目光看去,井上石化了的腕上帶着手環【等級:2 進度:7】,我們不由一陣心悸,抬起手看各自的手環。

我彷彿突然眼前一黑,閃過了一片煉獄的幻像,滾燙的岩漿散發出並非是硫磺的臭味,熏得令人發暈。再回過神,發現幻像已然蒸發一般。我的手環上清楚地顯示着【等級:1 進度:1】。“剛纔是怎麼了?”馬環顧了我們一眼。“集體幻覺?”我心中默默質疑。

“我們的進度都變成了1,”他說着轉頭想問三上的情況。三上也在查看她的手環【等級:2 進度:0】,遠遠地我看到。
“這是怎麼回事?”石川醫生問到。
“我也不知道,所長並沒有跟我解釋過它的含義……”三上抱着搖頭道。

也許其他人並未覺察,但我發現每當大家談及進度的時候,三上就會把手中的筆記本電腦抱得更緊一些,此刻,她的手指關節都微微發白了。

“無論如何,難道此刻不應該先去報警嘛?”和子掏出手機。
”看樣子是某種細菌洩露,這邊的安保系統甚至把通風系統的鎖死了。“石川醫生指着房間頂端的通風口,之前還在徐徐送風的排風口現在不僅僅是緊閉着,還被一層密不透風的玻璃罩遮住了。
”細菌洩露?那我們現在不就暴露在空氣裏麼?“馬有幾分驚恐又有幾分厭惡地說”我就知道這種生物實驗室幹的勾當不乾不淨……“他看了我們一眼,欲言又止。
”這樣的話也許我們會被先隔離……“我說。
”總比困死在這個該死的地方要好,手機完全沒有信號啊!“正在撥打電話的和子突然說。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屏幕頂端果然顯示着【圈外】。

”我去警衛室看看吧,“和子說,”也許能找到些幫助。“
于是衆人往入口另一側的警衛室移動。警衛室裏沒有人,四個監控屏幕中輪流播放着不知何處的實時監控。和子指向一種一塊屏幕,屏幕上一條黑影閃過,將攝像頭拍向天花板。馬從警衛室的儲物櫃裏翻出了一些警棍,分發給大家防身。說實話,並不能給此刻的衆人增加任何安全感。
仿佛是看出了我的想法,馬捋了一下垂下的劉海說,”我再去看看有沒有什麼防具。“便轉身到更深處。”我來看一下監控吧。“我說。和子聳聳肩,按着警衛室的設施地圖往餐廳摸索去。而石川醫生則在安撫似乎有些不知所錯的三上小姐。

學生時代在便利店打過工,我自以爲能夠熟練操作這種監控設備,但這邊的設備似乎型號並不一樣,花費了大概半個小時,依然只能在有限的幾個頻道中來回切換。突然,屏幕中閃過一條走廊,走廊上有一個老者,正匆忙地從走廊走過,似乎還在罵罵咧咧地敲打什麼。大概是過於緊張,眼前再次一黑。我彷彿看到了從腥臭的熔岩中冒出了蛇卵一般的黑色物體,在高溫的灼燒下正散發着黃綠色的煙霧。糟糕,我扭動僵硬的脖子試圖站穩。但不知怎地,身體變得不聽使喚,一下摔倒在了地上。下顎撞擊到了地面,我彷彿聽到了什麼破碎的聲音,而後是一片深紅色的血液似乎在流淌出來。

石川醫生轉過頭來看着我的眼光似乎有些驚懼,難道是我也石化了嗎?我不能很快地得出結論,但石川已經從警衛室取回了她的急救包並且試圖給我止血和包紮。奇怪的是,儘管我應該傷口嚴重撕裂,但下顎骨這裏絲毫沒有感覺。

這邊大概剛剛完成包紮,餐廳這邊又傳來一陣傢俱碰撞的聲音。我們四人立即向餐廳跑去,卻看到和子靠在牆邊,眼中已經充滿血絲,”我感覺不太妙呢……“她說着,舉起左手,手環上的進度已然變成了【進度:3】,我瞥了一眼自己的手環【進度:2】苦笑道”所以和子在餐廳遇到了什麼呢?“ 她似乎是思索了一下:”我在那邊的自販機上買了一點水和餅乾,還有橡皮小熊糖……總之買了好久……“ 而後便陷入了苦思冥想。

“總之,”看着滿地的石像,馬指着其中一具,“讓我們先把這傢伙的手環取下來吧,實驗室內部的權限似乎在3了。確實,實驗所內部的門禁遠遠地閃爍着代表等級3的黃綠色燈光。隨着手環被取下,上面的進度也立即從7變回了0。

石川和三上從廁所裏出來,”沒有什麼發現,廁所也沒有遇害者。“石川說。

”三上小姐,這裏的研究項目,事到如今,可以告訴我們嗎?“我緩緩開口,”似乎這一切都源自於實驗失控。“
三上小姐彷彿是受驚的小動物一樣聳起肩膀搖搖頭“這個……我簽了保密協議所以……”
”別開玩笑了,現在恐怕你是協議裏唯一活着的人了。“和子憤怒地說。”況且,明明同樣暴露在空氣裏,爲什麼只有你的手環依然顯示進度0?“

和子說得並非沒有道理,馬取下井上小姐的手環時,我們看到上面的進度瞬間歸零。這樣說來,我們四人或多或少被感染了。而明明跟我們一直在一起的少女,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難道是她之前已經接受過疫苗?但在設施內的其他僱員卻根本沒有任何免疫。

”你們研究室,研究的究竟是什麼!“和子逼問道。
”我們研究室,研究的其實是一類漸凍症的康復治療……“三上有些踟躇地回答,聲如蚊蚋。
不,這不是實話,少女複述了整個問題,顯然是在思索合理的藉口,她試圖用側面面對提問者的姿態也說明了問題。
”這不是實話吧,“我說,”你翻譯的稿件無論怎麼看都屬於非常古老的文獻了,那種時代,漸凍症尚未被發現吧。“
少女顯然大受打擊,正要反駁什麼,和子突然衝了上去,將她抵在牆上”夠了,你沒看到外面的這些石像麼,這樣下去都他媽會變成這樣!“
馬攔住了和子,”不要衝動!“顯然三上已經被和子嚇壞了,立馬躲到另一個角落。”她瘋了!我不要跟她在一個房間裏,她太可怕了。“三上說。

「待續」